[賀紅] 咖啡書店6(完)
莫關山這一晚睡得並不好，但身旁的賀天似乎睡得很沉，他緩下呼吸，淺緋色的眼盯著那張好看的睡顏，半晌，他決定，在那黑色髮絲上輕輕落下一個吻。
早安，賀天。
莫關山心跳有點快，看到那人仍一動不動後有些放心，輕手輕腳地離開床鋪。
門被關上，黑色的眼睛卻緩緩睜開。
睡眠早已退去，剩下清醒的意識在找尋理智，好看的手指撫上那一處被少年吻過的地方，賀天閉起眼笑了一下，他原來是這麼遲鈍的人嗎？
有些事情，意識到了。
早晨的他的廚房，在他往常站的位置上，除了陽光還多了一個少年。
白色短袖校服露出的淺白手臂揚起一個弧度，少年的背影遮蔽了他的手邊動作，但他可以從飄散在空氣裡好聞的咖啡香知道他為何忙碌，熱熱的煙氣緩慢上揚至他的紅色髮梢，搭配大片從窗外落進的晨光，美而寧靜的一個畫面。
賀天偏頭倚在門邊，感受著那種氛圍，聞著他熟悉喜愛的咖啡香，注視著眼前的，另一個在溫暖陽光裡呼吸的人，是一種奇妙的感覺，賀天眨過眼，接受著另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生活範圍內，出現在那些原本只有自己一個人使用的空間，分享著他的情緒和生活一切，包括他早晨獨愛的遍地陽光。
莫關山喝了一口自己剛沖好的咖啡，雖然很香，但沒有加糖的味道對他來說還是太苦，他努力又喝一口，抿嘴，決定尋求糖的幫助。一轉身，便對上賀天意味不明深邃的眼，那雙眼睛穩穩的盯著自己。
突然接上的視線熾熱而安靜，莫關山意外冷靜，只是一只舉著馬克杯的手停在半空，他還沒想好怎麼開口。
「你，早安。」幾個單音出口，賀天笑了一下，雙手仍插在灰色褲子口袋裡，眼神沒有絲毫移動。
「…早安。」
賀天看著少年站著不動，決定自己走過去，在咫尺的地方停下，他望向他。
「咖啡很香，習慣了嗎？」
「還沒…」
「那你喜歡它嗎？」賀天站得很近，細長的手指握上馬克杯的另一邊，溫度在手掌裡傳遞開來，聲音有著笑意。
「正努力試著…喜歡。」莫關山給了賀天一個淡淡的笑容。
賀天被那個笑容吸引住了，他望向杯子幾秒後再看向莫關山，一雙幽黑的眼睛意外認真地。
「那我呢？你喜歡我嗎？」
手中的馬克杯晃了一下，裡頭深色液體小幅度晃蕩著，來自於莫關山那端手指的震動。
「………」莫關山睜大瞳孔，毫無預警地接收對方的問題，有些措手不及，幾乎是下意識地緊抿雙唇。
「不喜歡？」
「怎、怎麼…突然這麼問？」
「只是想知道剛才的吻是什麼意思，還有……」賀天認真望著莫關山，低沉性感的聲音明確直接，手指輕拂過莫關山的臉頰「有沒有回吻你的機會。」
空氣中幾秒間的安靜，卻都格外地讓人感覺漫長，莫關山感覺自己胸口有些悶，心跳開始變得快速，他看著落在陽光裡賀天的眼臉，那麼近那麼專注的模樣，正等待著自己什麼回答。
莫關山不敢眨動眼睛，他甚至要懷疑這是自己的幻想或是夢境，可是嘴裡的苦澀味道仍舊毫無消退，那道眼光強烈而直接，像是一種觸覺，在他心上按下了無法收拾的開關，瞬間一掃複雜的情緒，莫關山咬牙迎上賀天的視線，堅定地回答。
「──我喜歡、非常喜歡你。」
賀天，你知道嗎？
為什麼我會喜歡你。
大概打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，我就喜歡你了。
可是一見鍾情會被人笑話的吧？
那天是星期一早晨，是和爸爸約定好會面的日子，一路上強撐的精神和笑容在離開那裡後徹底瓦解了，眼淚也止不住了，真的很糟……一個人在大街上哭起來，多丟臉……但大概還有一點點幸運，沒多久天空開始落雨了，然後雨越下越快越下越大，最後連同眼淚都帶走了。
我站在街邊就只是站著，就只是不知道能夠去哪，就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原本平靜的生活會一夕間變得複雜陌生起來，還是說世界的模樣其實就是這樣的，必須去認清的。
看著雨水不斷落下，路上的人們四處躲避，穿著濕透的衣服，站在原地，彷彿置身事外，卻想起了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一段話。
「當事情處在最糟的情況下，反而是最能夠冷靜的時候。」
因為已經不會，更糟糕了啊。
我也是這麼覺得的，還有什麼會更糟的呢。
雨打在地面的聲音，人群躲避的腳步聲，偶爾呼嘯過的車聲，閉起眼睛，周圍的事物就更清晰………
──直到你說
「你要不要進來躲雨？」
我撐開被水浸濕的睫毛，發現你正望著我，用一雙好看深邃的眼睛。
你等了等，最後把沒有回應的我硬拉進店裡，拿了條毛巾叫我擦乾身體，其實、我不太懂你這個陌生人在做什麼，所以我只是動也不動的盯著你看，後來你又叫我坐下，把裝著深色液體冒著煙氣的杯子遞到我面前，帶著微微笑意的聲音很輕。
「請你喝。」
陌生人給的飲料。
我盯著杯子只有這個想法，抬頭望了一眼你期盼的眼睛，還是拿起杯子喝了。
──好苦。
整個嘴裡都充斥著不適應的苦澀，可是心裡卻感覺溫暖甜甜的，莫名其妙。
「心情不好？」
「你叫什麼名字？」
「今天不用上課嗎？你穿著校服哦。」
你一邊擦著杯子一邊問了好幾個問題，大概是因為店裡還沒營業的關係吧，否則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人，對一個陌生人好奇又關心的，我完全沒有回應，一邊想一邊喝光了咖啡。
「謝謝。」在離開之前，我說。
「好喝嗎？」
「很難喝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
「那麼下次你再來時，我再請你喝一杯好喝的咖啡，順便、告訴我名字吧。」
你說話的方式，你的舉手投足，你的模樣，連同聲音，為什麼都要那麼溫柔。
那種溫柔待人的樣子，除了爸爸和媽媽以外，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。
真是，好奇怪的大人。
腳步滯留在那扇門後，我望著仍是灰濛濛的天空，雨漸漸地變小了。
奇怪卻溫柔的人和苦澀難喝的咖啡，卻是我日後莫名想起的記憶，我不是很理解自己為何在意，更不能理解自己後來再次站在這扇玻璃門前的意義，大概為了躲雨吧………
推開那扇門，風鈴聲清脆跟著響起，對上眼的你溫柔地喊歡迎光臨，我便樂意將那一地的風和日麗留在門外。
是陽光的關係嗎……心臟和整個身體都被溫熱包裹，感覺好溫暖。
賀天看著少年堅毅的表情，那種破釜沉舟感覺不顧一切的告白，好青澀好單純、好溫暖。無法否認地，他好高興他的回答，自己原來在對方的答案裡得到了答案，原來證實自己並不是單純錯覺單純感到寂寞，而是和他一樣抱持著相同的情感，關於──喜歡。
就著原本的距離，賀天另一手攬過莫關山的頸項，再拉近，在瞥見那有些睜大的雙眼後他露出笑意，紳士般溫柔地吻上他的唇，唇與唇間貼合的片刻只有感受彼此的呼吸聲及輕微的顫抖，賀天的舌輕輕滑過莫關山的唇線，留戀著他柔軟嘴唇裡一絲殘留的咖啡香味，比起他手上的那杯咖啡，他更加地在意著莫關山嘴裡的咖啡味道。
雙唇碰觸之後的分離，賀天退開距離看著莫關山，再次確定了自己的心意，也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想對眼前少年關心的原因了，或許以後要經歷的事物不全然順利簡單，但在某些時刻，一個簡單的相信是重要的，比如現在。
去相信，自己的心，自己的決定，和珍惜，眼前的人。
賀天看著莫關山有些變紅的臉，寵溺的笑了，對方似乎因這一笑而感到窘迫丟臉，便把臉死死地埋在自己的胸膛裡，他抱緊懷中的人兒，在那漂亮的紅色頭髮上輕輕落下一吻。
「我也喜歡你。」
end.